无题

酆都月一向喜欢做书面报告。如果文件不多,他会选择笔而不是键盘。上个月任飘渺送他一支笔,平平无奇,他却受宠若惊。

起因是任飘渺电子邮件账户上填的生日,系统提醒他去祝贺。酆都月看到消息,光标移过去,没点开。他觉得有些好笑,把设置关了之后,他转身就鬼使神差地朝任飘渺说了句生日快乐。

他语调很犹豫,任飘渺难得把视线分他一点,他马上就萌生出离开办公室的念头。可谁让他多嘴祝贺这一句,理应为这句话负责。酆都月的腿只想到这一层,所以半步也没退,定定地杵着。
 任飘渺情绪像扔进一粒沙,“过来。”他一直面无表情,该说的话全在眼睛里,可惜酆都月只看到他中庭。他走过去,任飘渺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银色的签字笔,无声地推给他。

他没问为什么,也不觉得会是这句生日快乐的谢礼,酆都月礼貌地放下一句“谢谢老板”作为回应,就带着笔离开。

他天天带着这支笔,却几乎不用。笔被他塞在自己公文包夹层里,每次乘地铁掏卡时就能看到。也不是完全不用,他在自己公寓里添有书柜,平时总是一个人看,家里来外人的情况屈指可数,按理说不会有丢书的隐忧。可酆都月拿着笔,仔细地在每一本书封上都留了名字。

数量不少,他全部写完,笔已经没了半管墨水。如果可以的话,酆都月合上笔盖,他甚至不希望用替换芯。

任飘渺一头白发打理得很好,白炽灯打上去有银色的光泽。酆都月把那支笔放在桌上,他自己喝咖啡,灯打在笔身上也泛出银亮的光泽,他就对着笔喝了半个小时。
 百里潇湘七月份辞的职,直到现在十月仍念念不忘劝谏酆都月——加双引号。他的邮件像设定好每个月一封,同样的内容,在他领工资那天躺在他收件箱里头。永远是三个字:“还没辞?”因为实在太短,他都没必要点查看就完全接收了百里潇湘的意思,酆都月觉得是自己亏。
 月中发的工资,任飘渺下旬给他的笔。他突然感到百里潇湘的可怜,虽然只不过是一支任飘渺碰过两秒的普通签字笔,百里潇湘也不会在乎,可他还是抱着几分同情点开了百里潇湘的邮件。白色底板上宋体六号大的三个字,酆都月却认为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。

他们公司颇有名气,虽然地处两市交界,因为影响力大,特意铺了公路,出行非常方便。两市新闻台都在播任飘渺去给新落成的一家跨国企业剪彩,酆都月没换台,他刚要做饭,围裙套了一半,站在茶几旁边看电视里装着的任飘渺。
 所有人西装革履,四十好几,只有他像从时装杂志里专程赶出来的名模,白发扎高马尾,墨镜别在口袋,贺词与微笑和身边大腹便便的各高层别无二致。酆都月太了解他,摄像机给他很多近镜,他眼睛里淡淡的,没有表情。

他看完那个转播,直到切成肥皂剧,酆都月才看一眼挂钟。八点半了,平时他收拾完也不过七点,酆都月稍微用力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,把买的菜放回冰箱。

他给自己冲杯牛奶,洗澡出来电话铃刚好响起。酆都月给任飘渺的铃声和其他人不同,一开始他想的只是公事公办,顶头上司的任务不能懈怠。久而久之,任飘渺还是任飘渺,这个铃声却和酆都月一起变质,一直用到今天。
 “老板。”他接起来,趁对面没说话,他喝一口牛奶,舌头被烫得发麻。任飘渺忽然开口给他报了个地址,然后掐了电话。
 酆都月训练有素,听出来是一家酒楼的名字便猜到大概。换做是别人早理直气壮地顶回去,可任飘渺和他,都不是别人。他随便套件卫衣就下楼,头发还没干,酆都月坐进车里,心情意外地平静。

任飘渺很有礼貌地拒绝了同席的四位女性共乘的请求,他谈吐太过妥当,风度翩翩得让人觉得被他拒绝这件事情本身都令人意乱神迷。一行人已经散了一半,他坐在大堂沙发上看茶花女。这个酒店的书架上全是叫得出名字的书,任飘渺把书合上,他都看过了。
 酆都月站在大厅自动门前一米,他没进去,是知道今天不是赴席,只当司机。任飘渺看他毕恭毕敬得像根木桩,稳稳当当插在外面台阶上,也不出去,转过头不急不缓地和身旁女士们聊起天来。

他本人的声音不大,可一旁一众女性被他逗得前仰后合,酆都月不注意也难。他好像是抬头看了一眼,玻璃门雾蒙蒙的,谁都看不清楚。
 他白等了半个小时,任飘渺才舍得起身。一位矮他两头体态丰腴的妇人把自己的女儿推出来,笑着说些什么,女孩不过约莫二十出头,面对任飘渺居然害了羞,手捏着裙边不敢看他。任飘渺礼貌地点头,那位妇人有些夸张地笑起来。

酆都月看一眼表,快十点。他低头看表,任飘渺的皮鞋就挤进他视线里。后者不需要向他解释,他也不需要解释,他们一前一后朝停车场走,沉默得一如既往。他出来得急,现在头发被风吹干,没带发绳,一片披在脑后。
 车里有些暗,酆都月吃力地找钥匙孔,长发掉几绺挡住视线,从副驾伸过来一只手,他一惊,下意识侧开,对上任飘渺眯着的眼。

“绑着。”任飘渺把发绳退而放在纸巾盒上,酆都月猜到是他剪彩时用的,上面有两个活结,跟一次性用的不一样。他随便扎起来,一句话也没说,倒是任飘渺又开口:“文件?”
 “处理完了。在桌上的档案袋。”酆都月一心开车,任飘渺像是有意:“电脑归档不更精确?”他转头看一眼任飘渺,眼底暗流波动,酆都月实在有些累,便迁就他:“我喜欢手写。”
 答案合乎他意,任飘渺不再说话,酆都月松一口气。被这么一搅,他又想起那支银色的笔,被暗无天日地塞在他公文包里,和他隔一层五毫米厚的牛皮。

到高级住宅区,任飘渺的别墅割据中间位置,奢侈地管辖着一块肥沃的草坪。这不是酆都月第一次来,他没作太多表示,把车熄了火,稳当地停在闸门前。任飘渺没有动作,也没有要开车门的意思,酆都月下车给他开门,末了把发绳拆下来递给他。
 任飘渺还是没动,他看着酆都月手心的发绳:“你以为我是这个意思?”
 “不以为。”酆都月保持手向前的动作,任飘渺这回伸出两只手,一手捏起发绳,一手扯住酆都月胸前的卫衣绳。酆都月只能顺着他动作往下倾,很突然,他心率像暴雨泼进湖里之后的水位线,一路猛涨,有些气闷和反胃。

不现实。他日思夜想的那双手在他脑后把头发拢成一束,酆都月背对他,腰部以上都变得极度敏感,卫衣太宽,有一点点小动作布料就磨得他发疼。任飘渺碰到他后颈两次,很轻地擦过去,像火柴刮过砂纸。火柴没燃,他皮肤却烫得发疼。
 任飘渺把这个辫子也当成他的作品,虽然酆都月不这么想。“…这是你的?”他问,问出口又觉得和上次那句生日快乐一样多余。他一方面又想驱车走人,还是要为这句话负责,一方面又在不切实际地期待与那支笔相同的报酬。

任飘渺这次不屑于把眼神分给他了,“可能吗?”他好像添了一点笑意进去,落到酆都月的耳边就无限大。他总是这样,嘲笑都不留痕迹,找不到证据。接着酆都月恍然大悟,他平时根本不用发绳。

第二天他是被一阵很剧烈的腹痛闹醒的,酆都月脸色发青地思考三秒,是昨晚那杯冷掉的牛奶。他第一反应是拨电话给任飘渺,手朝床头一伸,手机没碰到,那根发绳掉到地上,酆都月清醒了十成十。
 他冷静地给自己吃了药片,喝了小半碗温水,把那根发绳扔进垃圾桶。公司给的假最长只有十五天,十五天,够他去任何地方了。他坐在床边,效率惊人地在脑内梳理好一切,特意避开一个死结,就是任飘渺。这个死结倘若不能变活,全部的假设都不能成立。

真要一走了之?为了揣测任飘渺,他自己读过一些心理方面的书,深谙人永远无法和潜意识作对。要是他稍有动摇,任飘渺精明狡诈,一定会乘隙而入。腹部疼痛减缓了,酆都月脑中却开始剑拔弩张。
 他想着就又睡过去,醒来是有些阴的中午,光弱得透不过窗帘,他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提醒。总感觉心里拉着的弦一下松开了,从割破砖石的锐变成松松垮垮的弧线,立马轻松许多。

酆都月收拾行李,公文包和文件夹被他顺手扔进去,想再拿出来就得把衣服翻乱。他作罢,文件上还有任飘渺的签名,就当是纪念品,他的到此一游在这面墙上刻了快十年,还不包括墙自动翻新。反正属于他的那块已经尽职尽责,他和任飘渺一向分工明确,虽然大多都由他出力,这下就是任飘渺自己的事了。他还是惋惜自己力度不够,但老板毕竟不在,他只怀古一小会儿,便把电闸推到了off。

商圈中午的用餐高峰早就过了,下午三点五十,不是法定假日,咖啡厅里空空荡荡。酆都月走进去点一份意面,他没多少休闲装可换,昨天的卫衣拿去洗衣房,他只好穿平常板正的西装,服务员便好奇地多打量他几眼。

墙上挂着两台薄液晶电视,一台在放新闻,是重播那天的剪彩仪式。他想着任飘渺的时候处处没有,好不容易不想,又比比皆是。酆都月拿着叉子,电视里播到任飘渺近镜,他朝酆都月看一眼,冷淡得像机器调试。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是任飘渺来找他回去,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被他自己打上可笑的标签。

前年他和任飘渺出过一趟差,到西南走了一遭。酆都月想带两大箱水和食物以备不时之需,任飘渺却让人把东西都卸掉:“不缺,去了就知道。”他半信半疑,但那时任飘渺于他而言还是一块分量几吨重的心头大石,自然是听他安排。去到之后才发现真正是山清水秀,深秋的红枫偶有落叶,就顺着小溪漂下来,情调两个字贴着他的脸转。
 可惜没住够两天半,酆都月自己倒是念念不忘,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了地址。

后来他换了手机,那个村落的位置也在日复一日的工作里磨得不剩痕迹,他今早收拾行李,把它从窗缝里找了出来,插上电居然还能开机。酆都月打开备忘录,看到那条地址,和自己远景拍的枫叶照片。他难得仔细看一下,发现一棵有些低矮的树后有一条窄窄的人影。酆都月唯物主义,把它拉大来看,发现是靠着枫树的任飘渺。
 他用祸不单行的说法来安慰自己,把手机放回衣服内袋。

酆都月到机场,晴空万里,候机室里疏疏坐着几个人,挺安静。不会有不合时宜的飞机延误,也不会有不合时宜的任飘渺。他记得自己塞了几本书在背包夹层,随手抽出来一本,书封上酆都月三个字先跳进眼帘。虽然是他自己的名字,思绪却总是拐弯,贴向任字的单人旁。
 这本半生缘是不小心被夹在外国名著栏里的,他伸手拿一本安娜·卡列尼娜,这本书一下掉进他怀里。他不挑书种,带回家就看过一回。还有半小时,酆都月粗略翻一下,对男女主角的错过没有表示同情。
 他盯着自己亲手写的名字,黑墨水绞在淡青的书皮上,或许是因为从没有人对他的错过表示同情。

手机显示任飘渺给他的电脑端发了文件,他回一个句号,机舱里陆续坐满乘客,酆都月把卡拔出来,往包里一扔。仅限紧急呼叫,他甚至不用调飞行模式。做是这么做了,一路飞得平缓,白色大鸟慢慢靠近西南,窗外朝下的风景变得崎岖,像一点点推开的山水画。他戴着耳塞,却丝毫没睡安稳。进山的民用货车一路颠簸,酆都月头昏脑涨,本来想稍微歇一歇,反而靠着行李箱睡熟了。

他找到之前住的那家民宿,由于在车上奇异地睡得很好,入夜之后他精神抖擞,和困到不行的旅馆帮工形成鲜明对比。酆都月很有耐心地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样又拿出来叠好,文件被他收回自己的公文包,力度有点大,公文包啪一下摔在地上,夹层露出一截银色的笔身。
 他定定站五分钟,随后认命一样把那支银色的梦魇捡起来,放在桌上。就是这些一次又一次的细节,让他以为自己从未真正逃离过任飘渺。即使是两片不同金属压在一起,原子都会相互交融,更何况,是两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。
 ……虽然,或许有血有肉的只是他而已。

民宿里信号良好,应该是为了客人着想。酆都月连上网,任飘渺的邮件消息叮咚一下跳出来,他面无表情地点开看,是四个小时前,任飘渺让他最迟明天下午处理完,没问他为什么旷工,也没问他在哪。

他又发给任飘渺一个句号,过两分钟,任飘渺回他一个问号。酆都月看一眼右上角的时间,凌晨一点二十七。他敲了一句辞职给对方,这次他等了五分钟,任飘渺问他,你把卡拔了?
 是。酆都月回他,末了又补一句,你另外再找人吧。
 真的要辞?他连发两个问句,酆都月都要惊了,他的答案随着这两个问句突然蒙上一片水雾,模糊起来。他又不想直接对任飘渺说辞职了,思考一会儿,还是发了一个句号。

任飘渺就不再回复了,酆都月倒是希望他当一回真,大费周章跑到山里,机票不贵,思想工作做得非常困难。跟任飘渺一来一往才发了几个字,酆都月居然开始困了起来。他沾上枕头还在想要赢,十五天是一个关口,他赌过这个关口,得到的就是自由。
 真的吗?酆都月自言自语,眼皮越来越重。

头几天他只在附近转悠,看看山上的花草和各种形状的石头,没有跑得太远。直到好心的老板娘把另一个租客介绍给他,那个租客常来,能算半个向导,酆都月就带点衣服裤子,按他指点添置些装备,往比较深的山里走。说来也奇怪,在任飘渺身边待久了多少都该有点疑神疑鬼才是,酆都月倒是不怕,他心不在焉地拉着背包拉链,要么是当地实在民风淳朴,要么是他或许真想死在这里。
 好像也不错。他往回看,漫山遍野的树透着沁人心脾的绿,高处看下去,泛着波光的溪像一条细丝,穿针引线般把散落的瓦房和炊烟串起来,仿佛再版的桃花源。

第十四天的傍晚他哪儿都没去,他有礼貌,态度爽快,话也不多,主人家特意给他开小灶煮了桂花汤圆和红糖粥。酆都月没拒绝,吃完之后又腻又胀,便找借口出去散步。他两部手机都落在山里,也没多可惜,都是任飘渺买给他的。只不过不能拍照,也不太方便了。
 明天。他向山下看去,熬过明天。他转到当初拍枫叶的地方附近,那棵任飘渺靠过的树跟他隔一条有些宽的溪,天色稍黑,他只看到大概。酆都月觉得自己在心里给他立了块碑,任飘渺人还没完全躺下来,棺材和花圈都摆得齐齐整整。

民宿前停一辆黑色的军式越野车,酆都月敏锐地感觉来者不善,但他闲事少管,径自上楼,总感觉那车很熟悉,又不记得是谁开过……
 他心头猛地一颤,开门动作一用力,门是打开了,钥匙断在锁孔里。

任飘渺像一件天降的艺术品,勉强放在他床旁的木质扶手椅上。他看酆都月的眼神带着怜悯和警告,酆都月站在门口,寒意从心底漫向四肢百骸。离开任飘渺这件事过了十四天,在他这里还只是方兴未艾,任飘渺那点怜悯是拔苗助长的准许,不用过多久,这个念头就会永远枯死。他有资本势在必得,因为酆都月知道,他永远无法和自己的潜意识作对。

“十四天,明天之后,你的假就休完了,酆都月。”任飘渺声音轻轻,内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。他是聪明人,听出来任飘渺把他摆在哪里,他没起伏,说出来的话却像破罐破摔。
 “我已经辞职了。”酆都月这回是连他的脸都不想再看一眼,用很真心的语气说。
 他大概知道任飘渺给他的手机里装着定位,丢了也能被找到,但现在酆都月不想去知道他的神通广大,只专心又开始收拾行李。任飘渺当他负隅顽抗,仔细听,居然又听出哀求的感觉来,脸色十分少见地沉了下去。酆都月背对他,穿着那天的黑色卫衣,头发披下来,肩背瘦削,像是问他要一根发绳。
 他是见过那段后颈的,那天不是第一次,是无数个酆都月背对他的时候。

酆都月采取敌不动我动的措施,任飘渺未挪方寸,他就当倒了霉,拉着箱子就要开门。一个纸团从他后方飞过来,先他一步打在门上,酆都月回头,任飘渺摊开手:“辞职信。”
 “我不是已经…”
 “三个句号?”他说,“公事公办,流程要走。”
 酆都月问:“用什么写?”
 “你有什么,就用什么。”任飘渺似笑非笑,他只好折回去,从桌上抽一张记事纸。那支银色的笔很刻意地躺在一边,他环视桌上一周,没有别的可以用来写字的东西。有纸没笔,酆都月瞄一眼任飘渺,后者肯定不会这么无聊。他拿起那支笔,只觉得像在拿一块烧红的烙铁,重,但更多的是逼近骨髓的烫。
 明明任飘渺是冷的,和他有关的东西,却无一例外地烫。签字笔似在抗拒他写下那个辞字,任飘渺也不出声催,酆都月撇了一小撇,用光他全身上下的力气。

白纸上什么也没有。他再画几笔,发现签字笔不出墨。他旋开笔身,原本的半管墨水不翼而飞。任飘渺适时地:“写好了?”
 “……笔没有墨水。”酆都月盯着那根透明的替换芯,心里一直堵着的石头坠崖一样向下掉,摔得四分五裂。他感觉任飘渺靠近他,约莫两分钟后,任飘渺叹一口气,很轻地拂到他发丝。

“那就没办法辞。”任飘渺惋惜地捻起那张纸,手越过他肩膀,做一个很亲密的动作。他骗人回来,做戏也做足全套,怎样看都很真心实意,可酆都月明明铁了心,刚刚松一口气,又是因为什么?
 他已经到门边握住酆都月行李箱拉杆,这一举动着实狡猾得很,他也不多加掩饰目的,问酆都月:“走?”
 酆都月站起身,提了背包,一言不发。他绕过任飘渺下楼,后者敲一下他,他回头,任飘渺递给他那支银色签字笔。他笃定酆都月会收,所以没说话。酆都月想让他碰一回硬钉子,但任飘渺是谁?他什么都猜到,包括酆都月表面上的冷静,和外壳里面包着的过度紧张。

如他所料,酆都月接过笔,说了一声“谢谢老板”便将笔塞回背包。这场闹剧被打回正轨,任飘渺一开始就把它当成闹剧,酆都月自己不承认,可结果印证任飘渺才是对的。他坐回副驾,任飘渺右手边的位置,现在情境互换了,他替酆都月开车,酆都月成了省事的那一个。任飘渺开得很平缓,他再怎么做心理斗争,也难挡绵延而来的困意。

他刚要阖眼,手臂垂到安全带扣上,磕到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。他摸索一下拿住,是一根有半管墨水的替换芯。
 车里没开灯,前面私家车尾灯远远一扫,一模一样。是他做的,但任飘渺不可能会粗心至此,所以这还是一个警告。
 “怎么?”任飘渺没看他,方向盘把得很稳,他从右上方镜子里看任飘渺的眼睛,和电视里的视角一样,但镜子里这双像搅着漩涡的云层,比转播的那双更有害。他是不可抗力,更何况现在他们靠得这么近。

“没事。”酆都月应一声,了无痕迹地把替换芯塞回袖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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