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

之前王晰很奇怪。他讨厌阿云嘎,在什么时候呢?在两个人厮混的时候、在床笫间,阿云嘎笑着亲他,他明明花了钱,感受不出一星半点的快乐来。他同周深提过妓女,卖淫的相关行当和各种风流病——每次都没提成,周深做倾听者看他,脸上怎么是隔绝尘世的纯,王晰每次要说出口的“我自己”变成了“一个朋友”,一桩活生生的事变成巷尾流言。但是周深每次听他开头三两行,猜出大概,又说“要是她们捏紧贞洁了,钱就没处花了”。王晰细细一想,他或许也没自己想的要懂得少,说得出这么简练的大道理来。


新鲜感使然,王晰好奇他好奇得紧,居然就真的被他打听出人来。或许这才是合格情人,他一点要发怒的感觉也没有,他在床上想着那个陌生的名字,阿云嘎以为他不认真,卖力起来,王晰手指插进他蓬乱头发里,为那名字的主人一阵悲哀。


郑云龙——是个演戏的,硬的很,颇受姑娘小姐喜欢。虽然演戏,地位高得难能可贵,似乎订了婚。王晰买票,在二楼往下看一楼的郑云龙,他把阿云嘎带来,王晰牵着他,手臂交着手臂,感受到男孩因为勉强自己情绪而带来的颤抖,窥见他藏在急促呼吸底下盘根错节、暗无天日的爱意。

那是阿云嘎第一次露出想从他身边逃走的迹象。王晰像发现新玩具,在他身上挣扎太久找到回报,付出的钱和心力好像得偿,于是他坏心眼,装作很不经意要绕到化妆间,意料之中收获郑云龙。


可惜不是粉丝,不然很高兴的。王晰很有分寸地表现一下,笑眯眯一对眼睛比上两人脸色煞白铁青,他说:是老同学就说会儿话,小嘎,我在外头等你。像恶作剧得手的狐狸。



阿云嘎转瞬就被丢在郑云龙面前,他甚至没法动弹。郑云龙问他那是谁?明明应该他先问问题,阿云嘎还是好脾气,没跟郑云龙吵架,他说:客人。

多让人误会,不是他郑云龙的客人,那只能是阿云嘎的客人了。郑云龙忽地狠狠推他,将他压到墙边,他开始骂:你就那么缺钱?!

阿云嘎被他质问,心平气和地撒谎:我最近开了杂货铺,转手玉石的。


王晰身上确戴有玉扳指,郑云龙以为他解释是缓和气氛,谁知是不欲与他纠缠。阿云嘎抬脚又走,郑云龙抓住他的手竟然是慌乱的、无措的,他下意识的举动像无数个别的男人那样,央求阿云嘎不要走,好像他是酒店的常驻旅客——这比喻在郑云龙这里调换居然也可以,阿云嘎脑子里浮现他那张摇摇欲坠的床,难得轮到他做一回旅客,而不是酒店。

是,郑云龙和他们如出一辙,可阿云嘎还是心软,还是情难割舍。什么骗他骗得这么死?肯定是郑云龙的手足无措,但谁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。



王晰日渐看他残花败柳,乐得贴心服务。似乎那么一个模模糊糊的郑云龙横亘在阿云嘎欲望的中间,他们之间肉的结合就带上了灵,让阿云嘎愈发虔诚起来,每次寻欢作乐像施舍给王晰的慷慨。王晰却觉得,他心里有人,这才对。他们在一张被子底下翻滚的时候,隐形的浪花将阿云嘎高高托起,王晰终于看清他面具底下的脸,两串晶莹泪痕。他从不做圣人,心里一面念着周深,然后一面看阿云嘎哭,泪珠里无声地喊谁,喊郑云龙。


同床异梦才有好效果,王晰之前竟然还愧疚,他真是个好人。于是给出去的金银珠宝像香火钱,阿云嘎那所空破的庙又活泛起来,他俗,他日思夜想就叫信仰,那神对他足够苛刻。阿云嘎的心早在重逢那刻就飞远了,他更贴合这个身份,越是麻木不仁,王晰越待他好。


阿云嘎躺在床上问:结婚,一般随些什么礼?

死气沉沉的调,王晰漫不经心:你用不着随礼。

为什么?

他巴不得你不去。王晰笑笑,我的婚礼,周深也不知道。


阿云嘎知道周深,他看向王晰的脸,不知道是痛了太久而没有波澜,还是从未爱过。他们一下子好像,都这么惨。他摸着被单,手指沿那对鸳鸯红嘴绿羽一路走,描出一对璧人,摹出他白天黑夜在做,却换掉主角的梦。他开始从早到晚思索送郑云龙什么,自言自语惯了,王晰在一旁听见也不答话,只捏着烟斗,把房间抽得烟雾缭绕。

终于,王晰在相同的夜晚不紧不慢地闯进来的时候,他忍着疼,嘴边豆大的汗珠,他说:我得去把大龙带回来。煞风景,王晰搂着他的腰感叹他还是疯了,另外又羡慕疯子的勇气。他借一面之缘想象阿云嘎和郑云龙的家,大抵是般配的。


阿云嘎下了车,还回头寻王晰,他依赖王晰惯了,可又不是爱情。王晰在车里扶着方向盘,宁可假装调着音响,也不愿意抬头和阿云嘎眼神交汇。为什么王晰不抬头看他,他不会知道,阿云嘎又怎么会知道是他死也不承认动心。


满目的红,深浅不一,同样透着喜色。而阿云嘎就那样跌跌撞撞、风华绝代地掉进那张大红的网,钻石水晶被淘金者的口袋嫉妒。他要找郑云龙,说出去神也怄火,这么漂亮的人,眼睛里装着的居然还是凡人。


好多人围在前面,阿云嘎才来,却全都替他让道。怪他漂亮,王晰好像追上来,在后面叫:阿云嘎!真奇怪,他刚刚连一眼也不愿意看我。阿云嘎前一秒还想,下一秒人群哗啦啦打开,让出一个被血浸透的郑云龙。



他不知怎么反应,竟然恨起王晰来,王晰约莫是叫他别往前走的,那声音怎么来得那么迟?迟得甚至不必到了,徒添他伤心。阿云嘎呆在那里,往前一步也不敢迈,一身锦绣绸缎,脸颊白玉一样光嫩,好俏的公子哥。客人好心解释,是新郎官不乐意成亲呢。

有人又来插嘴:他好像在等谁。


阿云嘎木一样,手凑过去探郑云龙鼻息,摸他脉搏,伤口在脖子上,深得叫他胆寒。大龙,醒醒。阿云嘎突然好温柔,回到十数年前他们同窗,春天都被他叫懒的语气。别睡啦,起来吧。

王晰就站在他身后,一言不发。阿云嘎早就听不到他心跳,置若罔闻,照样轻拍他脸,叫他醒醒。可怕、疯狂、悲哀。王晰是微笑着的,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。

郑云龙倒真是不一样,他眼睛阖上,表情安静,苍白脸色脆弱,精致似陶瓷娃娃,只是碎裂无人敢扶。阿云嘎藕粉色长衫被血染湿,他试图把它卷起,就像试图捂住郑云龙伤口一样徒劳无功。王晰看了,是血糟蹋衣服;阿云嘎看了,是血糟蹋郑云龙。


王晰跟他说:我们走吧。阿云嘎就吃力地将他抱起,笑着解释:今天他太懒啦。郑云龙的血顺着他的领口流下去,洇湿他的脖颈。人群噤若寒蝉,王晰将他们带回去,带回家里。

晚上睡觉前,他去看阿云嘎,郑云龙被他安置在床上,他坐在郑云龙旁边,手同手握着,礼貌地:晚上好。

王晰摇头:不要做傻事。他和阿云嘎隔开几步远,因为郑云龙在——他好像也疯了。才没有。阿云嘎笑着应:好。


第二天早上,屋内的血从门槛跑出来,渗了一夜的石砖。王晰在门口站住脚,叹气:还是让人讨厌。然后脚径自走掉,他没见阿云嘎最后一眼。


现在他又和周深谈起这件事,周深问他:印象很深刻吧?

王晰笑了:说忘了,就太假了。

周深喝一口茶,很是惋惜地:阿云嘎最后,说不定没疯呢。


王晰问:谁是阿云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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